※半架空

  王耀的指尖拈著一隻流金的細煙桿,上頭用精細的雕工刻著華麗的花紋,他不大清楚上面刻的是什麼,只知道是一種植物。

  他記得這支煙管是那個叫英/國的傢伙送給他的。

  一綹輕煙從那艷紅的唇間飄出,在他僅存的視線範圍之前蔭成一潭若虛若實的光圈。他的眼神開始渙散,全身都好像飛入雲端一般,飄然欲仙,意識早已模糊不清,只希望能減輕自己的一點痛苦與疼痛,王耀雙眼半斂,細細觀察著冉冉上升的青煙,混濁的琥珀色虹膜中漾起一絲情感。然後,他舔舔乾澀的唇,笑了。

  「罌粟花要來了唄。」王耀夾著煙管的手指鬆了又緊。

  推開王府大門的那個少女,碧綠蒼翠的眸子閃過幾絲桀傲,嬌俏的唇角逸出明媚的笑。
  「王耀。」她輕喊著,把王府當作自己家似的毫不猶豫的闖進王耀的書房。幾個下人見著了這金髮碧眼的洋人也不敢攔住、除了因為她的身分特殊外,最重要的是看她與自家主子往來頻繁、舉止親密,就知道那聲「少夫人」是相去不遠了,這樣想下來、誰都不得多給這少女幾分面子。在井邊挑水的嘴碎丫頭見著這幅情景也開始竊竊私語、一直不敢上前招呼,就是怕給外人冠上了個崇洋媚外的名號。

  少女也看似不在意的回過身子,大搖大擺的推開緊閉的花雕門,其實她在心中卻是暗暗咬牙,想著要是哪天她為此舉而惱了就非得要她們好看不可。
  或許是感受到門外刺眼的亮光和騷動,橫亙在書房一隅臥榻上的人本是緊閉的雙眸打開了一條細縫,確定來人後才不急不徐的開口了緩道,「羅莎?今日怎麼就來了唄、莫非又是要在這貓著耗上一天?」那音調不清不重、若有似無,在昏暗的室內多了幾分飄渺。

  少女踏著大步,走進屋內順手帶上了門,定了身子道,「怎麼著?本淑女想來就來,啥時輪到你這娃娃臉臭老頭管了。」她環顧四周,發現這還不是普通的暗,於是打算揭開布簾。

  好似早猜到了她要做什麼,王耀放下煙管支起身,按住她的手,「表開、外頭亮著唄,幾個月下來我眼睛不好了、亮得刺我眼。」

  「這怎麼行呢?若是讓別人知道本淑女的情人是隻瞎眼貓、那我面子把哪兒啊。」羅莎微微不悅的嘟起了紅唇。

  「就真是刺眼呢、太久沒見光了唄,會疼的。就怕是別人說好了,外頭也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我這副破皮囊稱不了多久了,若依外人說的我是那般國色天香、可真是要香消玉殞、聽蛐蛐去了唄,瞧我這副蔫不唧的模樣。」王耀鬱鬱寡歡的顰起眉,放開了掌中的柔荑。
  羅莎一聽他這般自怨自艾的言論、更是氣憤的走到簾子前一把拉開了掩蓋已久的陰翳,「看看、看看、不是我想說你啊,這般意志消沉的模樣任誰都會說你,也莫怪哥哥要拿搪你了。」

  「是是是、我這就起身了不是?才怨個兩三句、妳就搓火兒了唄。」王耀好是無奈的起了身子,半斂的眸子有些慵懶迷濛,起身也是搖搖晃晃的不穩。

  才剛踏出幾步、就又歪歪斜斜的一屁股跌坐到地上。房間一亮、這下子羅莎可看清楚了、原來那些外人傳的也並非空穴來風,跌坐在地上的人,昔日風華的雙頰已經有些微微凹陷、身子瘦骨嶙峋、最嚇人的還是他眼袋下的兩塊陰影,活像個死人似的,如瀑的青絲也不像以往有條不紊的束在腦後,而是散亂在火紅的寬大袍子裡,她倒抽一口氣,此刻的情景當真是怵目驚心。

  「你這般樣子有幾日了?」她冷聲問道,瞇起雙眸打涼著跌坐地上的人。只見那人沒有半絲回答的意味,只是撇過頭不搭理,幾綹輕絲摻著銀髮墜墮在他額前,更顯得憔悴。

  羅莎暗暗咬了咬下唇,隨即朗聲向外喝道,「嘿!你們怎麼照顧他的、怎麼搞成這副模樣?」

  幾個小丫頭看那外國人已沉了下臉,就算再怎麼不甘心也唯唯諾諾的跑進來,誠惶誠恐的回答,「奴、奴婢見少主關在書房許久都不出了,不敢叨擾、怕惹火少主,況且上頭也沒再過問這裡的事兒了。」她們肩胛顫抖、怕一個不留心的回答又使這位來少夫人不悅,使以後的日子雪上加霜。

  她嘆了口氣、想想雖說那些女人嘴巴是管不緊但也不全然錯在她們,心一軟,她放柔聲調、扶起跌落在的王耀對那丫頭道,「不管王府上頭有沒有派錢下來,都得好好照顧少主、以後錢就由我這裡拿,把話傳下去。」

  「用不著了。」冷不防的,王耀悠悠的飄出這句回答。

  羅莎狠瞪了一眼,王耀乖乖的閉上了嘴。

  「沒你們的事了、話記得要傳到就好。」她擺擺手意示那個在旁看傻的幾個小奴婢退下。

  等到四下無人後她才又開口對他嘮叨,「今天若不是我不來、你會怎麼陳屍書房都不知道呢!看看你,多不會照顧自己,不是平時最愛嘮叨我了麼?今天怎麼反啦!」羅莎誇張的說著、一邊將他扶出門。

  王耀搖搖腦袋,迷離的露齒一笑打斷了她的話,「還不是因為鴉片呢。」

  羅莎窒了窒,「那可不能怪我們、說好了在一起時不提此事的,幫你到這兒、我可仁至義盡了。」

  「怎麼著?又不是說鴉片哩、啥時說鴉片了唄。」王耀用混濁的琥珀色眸子瞧著她。

  「你提的、我可聽得一清二楚,多久不見、你可就傻啦。」她不屑的回答、有幾分嘲笑他腦袋遲鈍的意味。

  「我說的是妳。都是鴉片、都是罌粟,我是註定要毀在你們柯克蘭兄妹手裡的唄。」王耀笑得燦爛、消瘦的臉頰依稀能看出幾分昔日韶華,宛如盛開的大紅牡丹,糜爛的氣息更像龍涎香、頹廢的氣質是殘花敗柳。

  羅莎不語,她相信自己也沒什麼好說的。

  「妳的沉默代表了千言萬語,吾愛。」他又笑了,不如說,那笑容從未退去。

<TBC>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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